第十五章 回京大计(1 / 2)

道衍驾着车离开。沈若寥在坟前跪了下来,呆呆地望着两个坟包。

哪个是娘亲?

此时此刻,分这个有意义吗?

他从靴中抽出骆阳赠送的短刀来,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

骆阳兄,你现在又在哪儿?是否已经隐遁山林,效仿谢公,游遍名山名水?

我也想有这样的日子,可是香儿不在了。

一切只是弹指之间;燕王尚未进京。与她的温存缠绵,何期如此短暂!

他将刀尖在手掌心用力划下,翻过手掌,将鲜血分洒到两座坟头上,然后,磕了三个头。

娘,姨娘;若寥以血代酒,向你们谢罪。

他抬起头来,一只手轻柔地搭上了他的肩膀。如此轻柔,如此熟悉。他吃了一惊,转过头来。

“……香儿?!……”

夜来香端端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冲他微笑。她脸色苍白,然而四肢健全,只是脸上有一大块烫过的伤疤,从额头贯穿到下巴,创面溃肿,还涂着药膏。姚继珠和姚表站在她身后。

沈若寥站起身来,猛地把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她,今生今世再也不愿意松开。

夜来香笑了:“我告诉过你:我是野草。野草容易活,死不了的。”

沈若寥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几乎欢喜地要大喊出来。

“你怎么逃生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夜来香道:“药铺下面有地窖;房子倒塌的同时,地面也塌陷了,我掉进了地窖里,就赶紧爬,爬到了另一侧,远离火口,内侧墙角还没有坍塌。我在墙角里趴着,直到姚大人把我挖出来。房梁有一根木头断裂下来,砸中了我,还好没事。不过,这疤在脸上,怕是掉不了了。”

姚表道:“香儿很机灵,她藏身的那个墙角,是地窖中最坚固的一个角落,没有杂物,只有石壁,地势又低洼,烟火不至。”

沈若寥想要亲她,又不忍碰了她的伤口,只能紧紧搂着她,泪水忍不住落下来,喃喃说道:

“你没事就好;你平安就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夜来香笑了。“对啊,我是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姚继珠一声不吭地立在一旁。沈若寥看到他,松开怀抱,拉着夜来香的手,走到他面前。

“珠少爷,多谢你照顾香儿;多谢你成全。”

姚继珠失落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递过一个包袱来。“这些是给你和香儿的。好好照顾她。好好照顾你自己。”

沈若寥道:“娘娘和世子殿下已经给了我盘缠了。”

姚继珠道:“那这些是给香儿的。你还不了解她?她自己一点儿积蓄都烧光了。”

夜来香接过包袱来,真诚地望着姚继珠。

“谢谢珠少爷。”

姚继珠忧郁地看着夜来香。“谢谢你,香儿。”

沈若寥走到姚表面前,跪拜下去。姚表吃了一惊,伸手就去拉他。

“寥儿?你这是干什么——”

“老爷,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姚家;我亏欠您的,太多太多了。”

姚表拽起他来,苦笑道:“傻小子,我家又没死人,我们本来也不指望那个药铺来养家。我们又没流落街头。你又瞎操什么心?”

沈若寥自嘲道:“我要在北平继续呆下去,那可就难说了。我还是赶紧滚蛋的好。”

姚表道:“打算去哪儿?”

沈若寥道:“我都一样。看香儿。”

姚表点了点头。“一路小心,多加保重。”他回过头,牵过身后的马来,把缰绳递到沈若寥手中。“千山万水,远走高飞,没有马可不行。不许不要。”

沈若寥和夜来香在坟前行礼拜别后,便上了马,掉头上路了。姚表不想让姚继珠一直看着,拉着孙儿也上了马,往北平城的方向走去。

“你想去哪儿?”沈若寥问道。

夜来香道:“天下名山大川,名胜古迹,都想走遍。五岳,黄山,庐山,峨嵋;黄河,长江,三峡,太湖,鄱阳,洞庭;还有所有的古城,苏杭、扬州,济南,西安,开封,武昌,南昌,成都。当然了,还有京城,必不可少。还有别的地方,一时也说不出来了。”

“我的妈妈,”沈若寥笑道,“等把你这一圈都走完了,咱恐怕都人到中年了。”

“对了,我还想看大海。”夜来香道。

沈若寥只觉得心里一动,仿佛石入深湖。

“我也想看大海,”他喃喃说道。

“我们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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