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回(1 / 1)

【第一百零九回】闻嘉讯凤姐遂心意·取孝廉佳言展锋芒

却说如今赵家光景。迎春那厢道是身子健旺许多,已是能下床走动些了;柳氏却因着了风,又犯了旧疾,因此倒不常出门起来。众人皆知柳氏身子不好,是以并不疑到他人身上去,况佳言下意维护,也并无人敢说是迎春妨克婆母等语。邢夫人心下却有些异样,那日往赵家回来,自己往房里歇了,暗中忖度道:“柳氏这病却有些蹊跷。这期间干系多半是从姑爷身上来的;只是迎丫头知道也不?况柳氏把持赵家多年,自然根基深厚,万一有甚把柄教他抓在手里,又是一场官司;却恐带累迎丫头进去。”

却说邢夫人这厢狐疑半晌,又想道:“迎丫头性儿绵软良善,恐姑爷就是作下此事,也未必同他说的。只可怜我养了半世的女儿,万一教他坑了,不是闪杀人么!”是以心下便想怎生试探佳言一番,好教他晓得自己已是看出了些端倪,再敲打上几句,教他知道迎春背后却是有人撑腰的。心下想定,便将贾琏同凤姐儿两口叫了来分付此事;贾琏闻言却也悚然,道:“若当真如此,妹妹那厢却如何是好?只是他家中之事,咱们又不好插手;况儿子如今也不甚争气,虽瞧着仍是顶了国公府的名号,实则并无甚么权势;他父亲却是在军中有要职的,又如何唬得住他?”

邢夫人叹道:“你二人是亲生的兄妹两个,便是如此,也少不得‘拉大旗作虎皮’,休教他小瞧了去;况咱们同林薛两家素日也有些交情,纵他不忌惮咱们,难道不忌惮他们的?”贾琏闻言茅塞顿开,笑道:“这话是了。到底是母亲深谋远虑,当日便教我同他两个结交;果然如今得益。如今我且先教人打听了去;若赵大郎那厢有甚么心思,立时来报与母亲知道,咱们再作计较。”

迎春前日便同佳言两个议定了此事,如今也渐渐往外来,作出个病将痊愈的模样。邢夫人心下惦念,不时教人往这边来望他;去请安的人回来,只报说迎春无甚异状,柳氏那病却见缠绵起来,虽不曾病得多么重,却见精神倦怠,只是渴睡。邢夫人闻言,又细细将这前因后果想了一回,不免有些悚然,连凤姐儿也不敢同他说知,只得心下暗想道:“这一回却是我看走了眼。这赵家大郎分明是个利害人物,我当时却只觉他性子宽厚,方作了这门亲;如今看时,他心思之深,竟已是我所不可测知的了。如今悔之却也晚矣,可怎生是好?”

邢夫人一面想着,不免又想起贾琏等人来,心下更是悲苦,暗道:“琏儿如今虽同我一心,这天资却也有限,若要有甚么大出息,想来是不能的了。凤丫头虽然精明,不过也是个女人家,又能当得甚么大用?琮儿如今尚小;虽是性子和顺,却也不是个做官的材料。若哥儿瞧着倒是好的,只恐这家尚撑不到他长大之时呢!”自己想着,不免垂下泪来,暗想:“我自觉也不比其他人差到哪里,如何却是这般苦命的!嫁的老爷是个这们荒唐的;老太太一心偏袒二房,原觑着我们轻些;二太太倒像是已把这府中当成自个儿的了!好容易拉扯大了几个儿女,谁知皆不中用,还要我日日替他们操心,担惊受怕的;却不知甚么时候是个头?”

诸位见了:邢夫人虽有些见识,却终究囿于内宅,不得展开手脚。这荣府之中如今又无中用之男丁,可不日日败落下来么?只是邢夫人抚育贾琏等人尽心尽力,又一心为迎春打算,自然有一分功德在内;天理昭彰,自然教他有些结果。只是邢夫人自己此时并不知晓,是以整整思量了一夜,奈何无果;又恐其他人瞧出异状,待得天亮时分起身,乃强打精神,梳洗了往外去,不在话下。

谁知那日贾政又有书信回来,道是近日恰逢近海一带海啸,又遭踏了几处生民。今上闻得,便教贾政一路查看赈济回来,如此算去,至冬底方能回京。贾母闻言不免愁闷,更兼大失所望;只是既为圣旨,不可多说甚么,便见面上有些郁郁。又勉强说了几句,便推困倦,教众人都散了。

瑧玉薛蜨二人闻得此事,因知原书中本就如此,倒不为怪异。只是若同书中所写,如今新帝早已登基,便是那三皇子了;只不知今上如何也教贾政往外查看赈济。瑧玉因又将书中情景想上一回,乃思及当日此时贾府已是有些要败落的光景,便知贾政此番赈济定是出了些事故,引得龙颜不悦;或是任学政那几年有失察之处,终引得三皇子将贾府作了弃子,日后抄家夺爵,多半也与此事有些干系。只是眼下不见,是以暂且放下不表。后回或见。

不觉乡试已完。那日正至放榜之期,贾府大房中一干人惦记着佳言究竟中了也不,是以早早便命家人往那放榜之处候着。凤姐儿料知家人必是要先往邢夫人这边来报的,乃引了贾若往邢夫人这边来。邢夫人一见他娘儿,笑道:“咱们二奶奶好长的腿。这报信的尚不曾来,你这听信的先就到了。”

凤姐儿笑道:“好太太,我知道这小厮是要先往这边来的。我又是这们火急火燎的性子,等不得一会儿;索性先来请太太的安,横竖太太这边也有果子吃,有好茶喝,到时又赚了吃食,又听了信儿,岂不是好?”他方一说完,丫鬟婆子都掌不住掩口而笑;邢夫人也忍俊不禁,道:“若哥儿还在这里,你只管贫嘴贫舌的,不怕教坏了他。”一面便教夏喜:“将那井里湃的茶取了来与你二奶奶吃。把下面庄子新送来的果子也取些来。”

凤姐儿见夏喜去了,向邢夫人笑道:“幸得太太疼我。若教别个看着,又该笑话我来要嘴吃了。”邢夫人笑道:“罢,罢,你这难道还是头一遭不成?也是为娘的人了,还这们淘气。”

凤姐儿闻得邢夫人这话,面上却一红,乃伏在邢夫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邢夫人听了大喜道:“果然如此,教太医瞧了不曾?”凤姐儿道:“小宁先看过了,料是有八分准的。恐这会子大张旗鼓嚷出去不像,还不曾教太医看过呢。”邢夫人闻言忙教人去请素日走动的会看脉的婆子来,一面笑道:“这是一桩大喜事,怎么不像?琏儿知道了不曾?”凤姐儿一发红了脸,笑道:“尚不曾同他说呢。”邢夫人道:“怪孩子,这们喜事,你也不同他说。教他知道了,少不得怨咱们娘儿瞒着他呢。”

一行说着,果见春喜来报说陈婆子到了。邢夫人忙教人请了进来,同凤姐儿看了;只见那陈婆子替凤姐儿左右手皆诊了一番,满面生春,向邢夫人行礼道:“大太太大喜,二奶奶这是有喜了。”一面又给凤姐儿行礼。邢夫人闻言更是喜上眉梢,教人取东西赏了陈婆子,又令管待他酒饭。一旁丫鬟婆子都上来行礼贺喜;正忙乱时,见一个丫鬟咚咚咚从外跑进来,不迭喘匀气,忙着行礼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外面看榜的回来了,说咱们姑老爷中了第五名举人!”

邢夫人这一喜非同小可,连说了几个好字,忙向凤姐儿道:“咱们往那边去,好将这事儿说与老太太听的。——老爷那边去报了不曾?”丫鬟道:“门上已是有人去了。”邢夫人道:“快些使了人去叫琏儿,若他如今没甚么事,教他快往家里来。”娘儿两个喜气洋洋,往房里换了衣裳,邢夫人又嘱了心腹丫鬟几句,便同凤姐儿往贾母院子去了。

且不说贾府中如何欢喜。瑧玉那厢闻得佳言中举,乃向薛蜨笑道:“果然如此。此人昔日藏锋不露,如今一朝展羽,倒教人惊讶。想来此人定然有些意思。”一面便教人往家中传信;黛玉闻得来人如此说了,料知瑧玉近日忙碌,未必有闲料理此事,便自去领着人打点礼物,心下暗自掂掇道:“哥哥往日也曾提起过此人,觑着他的口气,倒有些看重他似的;况他是二姐姐的夫君,大舅母当日对我也加些照拂,少不得这礼要多增些才是。”一面想着,便将礼单拟了一份,向张嬷嬷道:“嬷嬷且请看看,还有甚么不妥之处不曾。”张嬷嬷谦逊两句,便接过来看了一回,笑道:“郡君所虑甚周,这样就很好。”黛玉闻言才放心下来,又教人将礼单送与瑧玉去看。

等了半晌,家人回来,将单子交还黛玉;黛玉展开看时,见上面并无涂画,惟末尾留白处多了两行字,写道是:“不必添减,就这样很好。”又有一行是:“妹妹如今越发能干了。”

黛玉看罢前面,倒还罢了;及至看到后面,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哥哥如今也顽起小孩子把戏来。”一面折了单子,想了一想,夹至自己近日看的一本书中,又另誊写了一份教人抄去;因又分付雪浪同紫鹃两个看着打叠礼物,教人送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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