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夜与两人(2 / 2)

小东西听得津津有味,越发兴奋,脑海里刷刷又给舒琴贴上了一条金——除了能做阳春面,能做风铃,能画漫画,舒哥哥还会讲他从来没听过的神奇故事呢!

只是舒哥哥是厉害了,这小东西就更睡不着了。

舒琴见他居然还是毫无睡意,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熊家婆的故事讲给他听。要知道舒箫小时候吵着不睡觉,舒琴就给他讲熊家婆的故事,舒箫每次都被吓得不要不要的,将头捂在被子里不敢出来,不出一会儿就睡着了。这一招屡试不爽,老有用了。

“舒哥哥,其实我睡不着是因为,因为我想吃奶。”小东西支吾了好一阵,才嗫嚅道。

“吃奶?牛奶还是羊奶?”

舒琴皱眉,除了游牧民族,古代人很少会喝奶,所以牛奶羊奶之类的应该很难找。也不知御膳房会不会提供?

“不,不是……”

“算了,你乖乖待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我去给你找牛奶喝。”舒琴将想要起身的小东西按了回去,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才披了件外衣出门。

木屋里,小东西气呼呼地撅着嘴,“人家又不是想吃什么羊奶牛奶嘛。舒哥哥都不听人家把话讲完,真讨厌。”

……

……

内务府旁有一片仙人湖,传说曾有一位帝王曾在此羽化成仙,故而得名。湖的中央建有一座重檐攒尖顶湖心亭。

此刻月色清冷,为繁华的宫中披上一层白纱。萧觉光负手走在月色中,魏青提着一盏宫灯跟在他身后,心中颇有些感慨:

从东宫太子到如今的西楚帝王,这个年轻的男子已经变了太多,让人越发看不透。但一个人再怎么改变,总会有往昔的蛛丝马迹残存。就比如皇上还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到仙人湖的湖心亭里。只因在这个湖心亭里,孝敏皇后曾夸过他一句不算夸奖的话,“觉光,你好像长高了些。”

湖心亭里,夜风在轻轻吹着。

萧觉光淡淡开口,“魏青,你在宫中待了有多少年?”

魏青一愣,不知萧觉光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奴才于先帝庆元元年入宫,距今已经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了啊。”萧觉光似有感慨地重复了一遍,又接着道,“你觉得父皇他爱过她吗?”

萧觉光没有说她是谁,但魏青知道他讲的是他的亲生母亲孝敏皇后。

“奴才不敢妄言。”魏青垂了头。

“说吧,朕恕你无罪。”萧觉光又加了一句,“你知道的,朕能说真心话的人并不多。”

魏青有点震惊,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萧觉光信任着,心中浮起一种说不清的满足感——这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人啊,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被自己的“孩子”信任着,就算是太监也会动容。

魏青抬起头,说出了他的看法,“奴才确实揣摩不透先帝的心意。当初孝敏皇后还是闺中小姐时,就已经是负有盛名的‘天下第一美人’,她在先帝还未登基时便已经嫁入太子府,成为太子妃。后来,先帝践祚,便册封她为皇后,封号孝敏。算起来,先皇后是陪伴先帝最久的人。想当年,奴才初进宫时,还只是个小小的洒扫太监,远远看见他们两人在月色下散步,觉得他们应该是很恩爱的。但后来,不知何故,先帝逐渐疏远了孝敏皇后,转而宠幸庄妃娘娘和熹妃娘娘。”

“你知道吗?当初她还在世时常常跟朕讲,说她对这个后宫厌恶至极。”

萧觉光只将她称作“她”,不称母后。

“不,其实她不是厌恶后宫。她只是妒忌,只是恼怒。她妒忌熹妃受宠,妒忌庄妃受宠,恼怒她们抢了她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她很少跟朕说话,纵是说话也三句不离父皇。她总跟朕说她如何和父皇相遇,又如何和父皇相爱。从头到尾,她爱的人就只有父皇,眼中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甚至连她的亲生儿子也从来不管不顾。朕年幼时,身体孱弱,八岁那年染了风寒,便卧床整整一个月,她一眼也未曾来瞧过朕,只忙着和有孕的庄妃斗法。反倒是熹妃让离笙过来看了朕好几次。三年前,父皇过世,她也从来不管朕会怎么想,一刀抹上脖子,立马追随而去。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绝情的母亲?”

“皇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魏青安慰道。

“是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朕对她可能尚有执念,却没有感情,甚至连最初的期待都被消磨殆尽。但拜她所赐,朕也对后宫厌恶无比。当然,朕厌恶不是因为她厌恶。只因彼时朕年幼,没有母亲的庇佑,在后宫里遭受的陷害层出不穷,我这才知道,后宫真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地方。朕宁愿在前朝被谏官口诛笔伐,也不愿意在后宫多待一刻。那些女子表面贤良恭淑,心里大多都险恶无比;是有些单纯的,却真的蠢到让人说不出半句话来。母后(熹妃)她总想让朕找个可心的人,但朕真的不明白,没有可心的人又如何?而且如果爱一个人会变得像她当初一样疯狂,那朕觉得这实在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萧觉光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

魏青心中有怜惜,有愤怒。孝敏皇后除了将皇上生下来,当真未再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甚至还因为先帝宠爱永乐公主,曾重重给过皇上一巴掌,骂他为何不投胎成女儿身。魏青在宫中待了二十三年,比谁都清楚宫中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没有母亲庇护的幼童,又是惹人记恨的太子身份,天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苦难!

魏青开口,“皇上不必管他人的说法,只要您快慰就好。”

“快慰?”萧觉光笑了起来,笑声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朕又何尝真正快慰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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