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借古说今(2 / 2)

听了苏战的回答,任营岩陷入沉思,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我们很多干部,甚至是很多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奴才相十足,只知道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在他们心里,得罪主子是最可怕的事,无疑是犯上作乱的死罪,所以他们为人做事,不论是非曲直,只看主子眼色,就像王洪波这样,自己的本意是让他通过这件事找出车间存在的管理漏洞,提出加强管理工作的措施和方法,可他倒好,脑子里只想到工人骂了厂长,还连累了车间领导,像这样的基层干部,怎么能够搞好所管辖的工作呢!可惜的是,持这种“官本位”的人在我们当今的社会多如牛毛,“官本位”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你如果要向这种社会现象直接挑战,毫无疑问,你就会成为现实中的唐吉可德!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加强教育和培训,提倡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和工作作风,至少在自己管辖的宏文纸厂,开创出一个唯实、唯事的工作局面。想到这里,任营岩决定从苏战开始进行培训,他语重心长地对苏战说:“小苏啊,我现在还不能接受你的赔礼道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是我态度不够诚恳,你还在生气吗?”苏战试探着问。

“不是,你的态度够诚恳了,但我还是生气。”任营岩把重音落在生气两字上。

“那我怎样做才能使你不生气呢?处分我吗?”苏战又有点紧张了。

“处分吗,就没有必要了,扣你一个月的奖金,就算是你买一个教训了。”看到苏战又有点紧张,任营岩缓和了一下语气。“不过这个教训是什么,你必须弄明白。”

“我明白,就是不该顶撞厂长。”苏战不加思考,张口就说。

“错!顶撞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顶撞的对不对!小苏你给我记住,今后我做错了什么事,不要说是顶撞,你就是在大庭广众骂我,我都接受,但是,你必须明白,你今天到底是错在了哪里!”任营岩的语气又不由的又加重了。

“你是说我不该用水冲电机?”苏战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这才说到点子上。”任营岩点了一下头。

“我确实不该这样做,不过为了省事,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苏战说的倒是实话,宏文纸厂作为一个老企业,从资本家开始就制定了很多规章制度,解放后几十年又不断地完善,汇总成了五大册,叠起来比毛选四卷还要厚,遗憾的是自那个特殊时期以来执行的力度越来越差,尤其是这两年厂子亏损,职工思想混乱,管理工作越来越滞后,就连打扫卫生这样最简单的事,很多职工为了省事都会去违规操作,而不少基层管理人员包括班组长也都是见怪不怪,懒得去管,即使一些有心去管的人,最后也是以得罪人终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厂子亏损,人人有责,大锅饭固然是国家让吃的,但不浪费粮食的最起码的常识总该是一条道德的底线吧------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恰恰说明我们存在的问题是多么的严重,”任营岩接住苏战的话,郑重地说,“这也不能完全怪你们工人,更重要的是怪那些管理人员,是他们的管理工作没有做好,忽视了对职工的教育和培训。”

听了这话,苏战觉得这个新厂长和其他领导有些不一样,以前接触过的领导,都是批评我们工人这事没做好,那事没做对,好像做领导的永远都是对的,只有这个新厂长,明明是我做错了,他还要领导承担责任,看来这个厂长有戏。

“今天我不想追究谁的责任,不追究你的,也不追究王主任的,但是有一点你要明白,你今天早上的事确实是做错了,你也是念过几天书的人,应该知道水电不相容的道理,你们车间的电机,都是大马力的,一台至少都值上万元,万一烧坏一台,你赔得起吗?我这里说的仅仅是电机的损失,如果再加上烧坏电机造成停产的损失,你可是用一辈子的工资都赔不起了,小苏,你想想,我说的有道理吗?”说到这里,任营岩望着苏战问道。

“有道理,不过我也说句心里话,你听了可别见怪。”任营岩说到工资,勾起了苏战的心中怨气,他想一吐为快。

“你有什么心里话,说给我听听。”任营岩用鼓励的语气对苏战说。

苏战是个粗人,平时也很少有机会跟厂级领导打交道,他见这个新厂长这么平易近人,也就不管不顾地把心中的不满倒了出来:“你一提工资,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们工人一天辛辛苦苦,一月就掙几十块钱,省着花,也就是个吃饭穿衣钱,可厂里的领导,一顿饭就成百上千,看着他们成天醉醺醺的,我们工人哪有心思好好干活!”

苏战说的这个问题,任营岩也头疼,随着企业由生产型向经营型的转变,接来送往、请客送礼的事情越来越多,接待的规格越来越高,烟要抽带嘴的,酒要喝名牌的,菜要点色、香、味俱全的,已经成了普遍的现象,而且势头越演越烈。接待的对象主要有两种,一是政府部门的领导和工作人员,从省市一直到街道办事处、派出所,谁都不能得罪;二是企业的客户,如果吃不好、喝不过瘾,供应商会断你的货,经销商会赊你的帐,,让你焦头烂额无法维持生产。这真是不吃不行,吃了也难消化,因为职工们不会了解和体谅你的难处,背地里会戳你的脊梁骨,就像苏战这样,把气撒在生产上,造成生产效率低下。要彻底消除这种恶性怪圈,任营岩知道个人力量是无能为力的,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从形式上出点招式,尽量减少副作用罢了。想是这样想的,但是任营岩也很清楚,这样的想法,对苏战这样的年轻工人是不能多说的,说多了他会认为自己是在为这种现象做辩护,所以只能循循善诱:“小苏啊,你说的这种现象确实存在,,工人们心里有气,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你想过没有,大家都不好好干活,就能把这种事消除掉吗?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五十步笑一百步?”

“没有,是个什么故事?”苏战听说有故事,马上就来了兴趣。

“是个历史故事,说的是春秋战国的时候,有个梁国,梁国的国君梁惠王特别喜欢打仗,经常驱使梁国的军队和老百姓与邻国作战,老百姓打仗打怕了,就成群结队的逃离梁国。梁惠王对这件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对老百姓挺好的,老百姓为什么还是要离开自己呢?于是梁惠王就请教思想家孟子,梁惠王对孟子说,‘我在位,对于国家的治理,可以说是尽心尽意的了。河内常年发生灾荒,收成不好,我就把那里的一部分老百姓迁移到收成较好的河东去,并把收成较好的河东地区的一部分粮食运到河内来,让河内发生灾荒地区的老百姓不致于饿死。有时河东遇上灾年,粮食歉收,我也是这样,把其它地方的粮食调运到河东来,解决老百姓的无米之炊。我也看到邻国当政者的作法,没有哪一个像我这样尽心尽意替自己的老百姓着想的。然而,邻国的百姓没有变得减少,而我的百姓也却变少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孟子回答说:‘大王喜欢打仗,我就用打仗来打个比方吧。战场上,两军对垒,战斗一打响,战鼓擂得咚咚地响,作战双方短兵相接,各自向对方奋勇刺杀。经过一场激烈拼杀后,胜方向前穷追猛杀,败方就有人丢盔弃甲,拖着兵器逃跑。那逃跑的士兵中有的跑得快,跑了一百步停下来了;有的跑得慢,跑了五十步停下来了。这时,跑得慢的士兵却为自己只跑了五十步就嘲笑那些跑了一百步的士兵是胆小鬼,您认为这种嘲笑是对的吗?’梁惠王说:‘不对,他们只不过没有跑到一百步罢了,但是这也是临阵脱逃啊!’孟子说:‘大王如果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那么就无须再希望您的国家的老百姓比邻国多了。’”

“这个故事倒是蛮有趣的,任厂长,你的知识挺丰富呀。”苏战由衷地赞叹。

“故事是蛮有趣,但是,你明白其中的道理吗?”任营岩问。

“明白了,不就是说我们工人不好好干活和领导们大吃大喝一球样吗,哈哈-----”苏战笑的很畅快,他从心底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好,小苏,我要听的,就是你这句话!”任营岩笑着说,“既然你认识到错误了,我就再送你一句话。”

“你说吧,我就爱听你说的话。”苏战应答的很爽快。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毛主席说的。”任营岩说。

“毛主席怎么说的?”苏战好奇地问。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两字,我们共产党人就最讲认真。”任营岩一字一板地说,说完后又加上了自己的理解:“毛主席的这句话,不仅仅是讲给党内人士听得,而是对所有的人都适用,你想想,小苏,你还这么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要立业,要成家,如果你现在对自己安身立命的工作都不认真,都做不好,今后你靠什么去立业、去成家?做不好事情的人,同样也做不好人,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一辈子当个不称职的筛选工吗?”任营岩说着说着还真的激动起来,声调也越来越高,尤其是最后这句“难道你就心甘情愿一辈子当个不称职的筛选工吗?”简直就像扇了苏战脸上一巴掌。

苏战也被任营岩的情绪感染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任营岩的眼睛大声说:“放心吧,任厂长,我苏战不是个孬种,从今往后,你就看我的行动吧,做不成一个称职的好工人,我就不是爹娘养的!”

“好,我相信你。”任营岩鼓励道。看到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任营岩也就不准备再多说了,“小苏啊,我一会儿约了几个车间主任谈工作,没有时间和你再多说了,不过先给你透漏一下,我要和他们谈的,就是车间的现场管理,我准备在车间推行一种现代化的现场管理方法,叫6S管理法,能不能推行好,关键是看你们工人能不能配合好,希望推行的时候,你能带个好头,行吗?”

“没问题,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把做事做人的道理给我讲的这么明白,你是第一个,我服,你说吧,要我怎么做?”苏战答应的很痛快。

“是这样,我马上会让办公室把6S管理法打印成册,一打印好,我就先送你一份,你先把它吃透,看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我来问,其他要你做的事,等实施6S法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任营岩非常清楚,推行一种新的管理方法,下面的人肯定会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他想通过苏战这个渠道,听到下面最真实的想法,但是这种做耳目的事,现在给苏战说还有点过早。

苏战还再想说点什么,可是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他也就知趣地打住了。

“小苏,我俩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刚下夜班,快点回去休息吧。”任营岩体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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