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1 / 2)

轰隆隆……一道惊雷在天上蔓延,蜘蛛网一样的闪电爬在了所有乌云的头上,照亮了整个灰暗天空。闷热的空气已经笼罩着广州城数日,此时一阵阵狂风沿着大街小巷吹拂着,将所有灰霾、浑浊的空气都一扫而空。空气中弥漫着那一阵阵清新的味道,似乎在警告着这座南方城市里面的所有人——大雨即将要来临。

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号称亚洲第一购物中心的正佳广场大门前,顾客、游客大部分都站在门前,小部分则急冲冲地往四处散去,还有一些望向灰暗的天空,踌躇不前。

地铁、BRT专线、网约车,这座繁荣的城市拥有无数种方法让这些人散去,可他们依旧高兴不起来。谁也不想身体被雨水沾湿,然而距离这十二级台风来临,落下大雨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嗒……嗒……几颗豆大的雨开始落在地上,在这米黄色的广场石板地上溅开成一个个标准的圆形。李天赐以及两同学正抱着头飞奔在广场上,准备赶在这大雨来临之前进入到正佳广场,好完成他们逃课前来的心愿。

“还有五分钟了!快点,不然来不及了!”李天赐的同伴同学“李伟”看了看表,他精瘦的身体跑起来飞快。要是让李伟一个人赶去电影院,他准不会迟到,只是拖着身后一个小胖子,他们三人怎么也快不起来。

“别……别等我了!你们先……先上去吧!”小胖子麦钊正跟在李天赐和李伟的身后,上气不接下气。他不倒翁一样胖胖的身体左右摇晃着,跑起步来正让人为他捏一把汗。

李伟拉着麦钊的手,几乎是拖着他跑向正佳广场的大门:“快点!这可是钢铁侠最后一场了!你不是最想看现场IMAX版的么?快点来!”

李天赐在一旁一直沉默着,此刻他也忍不住着急地看了看表——已经剩下不到三分钟了。要在这中心面积超过三十万平方米的广场中穿行到第五层的电影院,加上取票、进场,时间已经完全不够了。可是他们也不可能落下麦钊一个人在这里,让他错过片头的十来分钟,这样一来……

“李伟,电影票是你团购的吧?”李天赐问道。

李伟还在拉着麦钊,听到李天赐的话,立刻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不如你先去取票吧?我去带麦钊去,这样一来能省好些时间。”

“好!这方法好!那我去了!”李伟立刻在前方奔跑着,冲入正佳广场。

嗒……嗒……冰冷的雨水滴在了李天赐的脸上,他没多大在意,用手轻轻抹了抹,就将手伸向麦钊:“来,我拖着你跑吧,这样快一些,也省力一些。”

没想到麦钊根本就没有接过李天赐的手,他急喘着气,脚下缓慢地移动着,眼里只有正佳广场的大门,嘴上轻声地暗骂道:“天赐那小子,又说等我一起,转眼就跑了出去。切!真是不及格的兄弟……”

眼看着麦钊从自己面前经过,李天赐不由得皱起了眉:他竟然完全没看见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天赐立刻追上麦钊,在他身边无力地喊着:“喂,我在这里呢?麦钊?我就在你身边啊!”

没有回应,麦钊连头也没回一下,李天赐的存在仿佛在这世间消失。

广场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在李天赐身边经过,眼神都从未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就连已经两年同窗,作为死党的麦钊也不发一言地离他而去,孤独感随即在他身体每一寸肌肤上蔓延,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直到他举起了他刚刚抹去雨水的右手,才发现——是血,鲜红的血布满了他掌心。

没有任何想法,脑袋像空荡荡一般,李天赐站在原地,再一次用手伸向自己的脸庞,一寸又一寸地接近那原本他以为是雨水的“湿润”。冰冷的感觉钻入他的指尖,等到他再一次将手放到眼前,他看到的是更加鲜红、仿佛不属于他的手掌。血液沿着他的指尖一路往下流窜,最后滑落到地面……嗒!像雨滴溅开了一朵鲜红色的花。

血……不属于自己的血,究竟是从何而来?受伤了,不,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感。那是血雨?

李天赐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狂风推动着连绵的阴云向前翻滚,天空依旧是那般灰暗,世界也仿佛被感染成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红……几点鲜红在空中是那么的刺眼。迎面而来,哒哒哒……又几滴血水滴落到李天赐的脸上。细细看去,那洒落血雨的身体,洁白的连衣裙早已被血液染上了斑迹。没有一丝动作,“她”像人偶一样从天空径直地坠落……

砰!巨响过后,她的身体坠落在李天赐的面前,血液立刻在她身体下开始朝着四周蔓延。飘然的长发浸润在鲜血之中,惨白的脸上却是平静、释然,但她的身体远没有像她脸上那般平静。暗红色的固块散开一地,那些散发着血腥的器官,本该属于她的身体,此刻却不像属于她的身体,仿佛不知从何而来的肮脏物。

轰隆隆!又一道惊雷落下,强光将四周照耀,也让地上的尸身变得更加清晰。血液、内脏、冰冷的身体,一阵灼热感从李天赐的胃部一直窜到喉咙上,他强忍着想要吐的感觉后退了几步。

沙沙沙……倾盘大雨终于落下,像水帘一样笼罩在李天赐身上。他没有动弹,突如其来的“黑暗”击溃了他的意志。他越退后,视野越是开阔,内心便越是感到了绝望。四周的行人从他和她的身边经过,即便血液已经随着滂沱大雨在广场空地上散作一地的血池,路过的行人眼神也没有一刻停留在他们身上。行人只会在嘴上埋怨着天气,只会在嘴上埋怨着远处已经挤满了人的BRT专用公交车站,只会在埋怨着家中还晾晒着的衣服,而只字不提“尸体”二字。

“哎哎哎!小芳,别踩上去啊!”一名妈妈带着她只有几岁大的小朋友经过李天赐眼前的尸体,她紧张地一手拉住了身边的孩子,厌恶地看着地面上的“她”。

终于有人察觉了么?终于有人不冷漠了么?

李天赐心中的一丝侥幸让他长舒一口气,结果那名妈妈嘴唇蠕动着,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彻底地感觉到绝望。

“都不知道谁把这里吐得这么脏!真没公德心!”没有一丝顾虑,那妈妈就拖着一脸迷茫的小朋友头也不回地走入商场避雨。

这是……什么情况?幻觉?可是,为什么他们连我都仿佛看不见?李天赐再一次摸了摸脸上还没被雨水完全洗刷掉的血水,手上那一抹鲜红是多么真实。

“不管了,先报警再说吧。”李天赐自言自语着,这样会让他安心一些。他从背后的书包中掏出了他的手机,按下了他十几年来从未拨出过的三个数字——110。

嘟……嘟……

“您好,110。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清脆平静的话语,让李天赐终于感觉到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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