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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犊子!”贾赦没好气的道,“你这话我记住了,回头就学给二丫头听,要是下回她再揍你,我会叮嘱所有人不准拦着!”

“别介!”蓉儿赶紧赔礼道歉,他打小就被迎姐儿揍惯了,哪怕心知如今大家都长大了,应该不会再发生小时候的事情了,可他听得这话依然有点儿怂。

当下,蓉儿忙不迭的讨饶:“赦大老爷,我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算甚么东西呀?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罢!”

贾赦牙疼一般的瞅着蓉儿,这孩子的模样长得那叫一个唇红齿白,他跟琏哥儿的俊美里带着痞气,跟璟哥儿那种单纯的精致漂亮都不同,蓉儿那长相就跟戏班子里的小生差不多。细皮嫩肉外加软糯可欺,偏一张嘴就破坏了他那好皮相,每每弄得人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得了得了,你当我跟你一样闲?”

到底当年在跟前养了几年,且还是自个儿的孙子辈的,贾赦对蓉儿的容忍度,远高于宝玉。或者应该这么说,面对宁荣二府所有的小辈儿,贾赦对宝玉是最为不耐烦的,也不知晓是八字不合,还是单纯的看不惯贾母对宝玉视若珍宝的模样。

“那分家一事,我就照规矩行事?”蓉儿试探的道。

“对!”

有了贾赦这话,蓉儿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从情感上来说,他铁定是偏帮于荣国府大房的,哪怕不看在贾赦这个天字第一号宠臣的份上,他也不敢招惹他那凶残的二姑姑。可贾赦有句话没错,蓉儿到底是贾氏一族的族长,暗地里做了甚么没人会计较,可那些个摆在明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尽可能公平公正一些的好。

这般想着,待正月十五,借着元宵佳节,蓉儿带上他老子并两个宗老,去了荣国府拜访,趁机将分家一事理顺了。

不是说非要二房一家子在元宵节里头搬出去,可提前将事情理顺,等过完了节日,正好年关也出了,就可以让二房慢慢搬家了。到时候甭管二房想搬多久,都跟蓉儿没关系了,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快速且公平的做个见证。

好在没人打算为难蓉儿,所谓的见证,还真就只是一个见证罢了。

早在去年小年夜次日,贾赦就将要分家一事告知了大房诸人。从那日起,王熙凤和迎姐儿就忙着归整账目了,连那拉淑娴和容嬷嬷都上阵帮忙了。到底时间太紧,哪怕后来连十二都被拖上阵了,也不过在昨个儿才全部归整清楚。

所谓分家,所谓拿几成,并不是按着总目录来估算的。事实上,大房这头要先将公中账目归整完毕,再重新清点估算公库里的各种物件,然后将所有的东西分成十等份,到时候再由着人挑选。

依着规矩,该是大房先挑一份,再让二房挑,之后循环着来,直到二房拿了四份后离开。不过贾赦也大气,索性大手一挥,任由二房先挑四份,他只要剩下的就行了。

大气是大气,就是公中的钱财比想象之中的还要少。

王夫人上前粗粗一扫,面色就难看了起来。

见她这般做派,那拉淑娴便开了口:“二太太若是觉得账目不对,去瞧瞧搁在案上的册子就知晓了。”

听得这话,王夫人只尴尬的笑了一下,略顿了顿道:“我倒也不是不信大嫂,只是担心这几年一直都是几个小孩子管着家,恐出了甚么差错。那我就先看看。”

小孩子——王熙凤和迎姐儿对视一眼,齐刷刷的低头翻白眼。

其实,也不怪王夫人心里头不满了,实在是因为公中的钱财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少一大半。可等她看了册子,却又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往前就不用算了,单说那年还了国库的欠银之后,公中统共也就三十万两银子。之后置办年节礼舍了一部分,可那些倒是都能回来的,顶多就是从银子变成了各色古董摆件,价值倒是仍在的。可再往后,花钱的地方却是太多太多了。

先是贾政谋了外放,贾母下令从公中拨钱予二房,想着穷家富路,很是出了一笔,单这一注便是三万两银子。

再是大房的璟哥儿出生,二房的宝玉出生,以及一连串的庶子庶女们,这些宴请就算对方也会送礼,可礼都是算在个人头上的,摆宴的钱财却是出自于公中的。单是那两三年间,舍在刚出生的几个孩子身上,就不下一万两银子。

往后,元姐儿入了宫,仍是贾母心疼孙女,除了贴己给了不少外,另从公中取了一部分。再跟着同年,李纨进门,聘礼、宴请等等,花费了两万两银子。

没两年,琏哥儿娶妻,他是将来要袭爵的大房嫡长子,娶的又是世交王家的嫡长女,自是不能低了去。紧跟着,大房的小五出生,还有鑫儿这个小丫头片子……

这一桩桩,哪个不需要钱了?单是两次娶妻,就花费了不下五万两。几次添丁进口,也没少于两万两。贾政外放时的三万两,再加上这些年来,断断续续给宫里娘娘捎带的钱财,以及逢年过节的各种宴请,互相之间的人际往来,以及哥儿们求学花费,还有每年每季的吃喝用度并月钱等等,如今的公中,只余区区价值八万两的钱财。

是价值八万两,并非真正的八万两雪花银。

还真是叫王夫人给猜着了,竟是真的一成连一万两银子都没有。可真要算计起来,其实大房的花费反而不多,至少他们二房这些年来没少花费。

没啥好说的了。

“挑罢。”贾政见王夫人这副神情,还有甚么不明白的?只开口催促着,意在让她别墨迹了。

王夫人也是没了法子,偏大房的账目做得详细,分出来的也都类似,区别只在于喜好偏重的不同而已。因而,王夫人只闷闷不乐的挑了四份,便退到了贾政身畔。

因着账目是大房做的,贾赦又让了先,所以他压根就没往那头看,直接向贾母行礼道:“老太太可还有甚么吩咐?”

“就这样罢,我乏了,先去歇着了。”贾母一脸疲惫的摆了摆手,甚么都不想说了。

倒是贾赦,瞧了一眼还未回过神来的蓉儿等人,吩咐琏哥儿和十二帮着招呼一下,怎么着也得办一桌小宴让人家吃饱了再走,不然也太不像话了。琏哥儿和十二自不会反对,忙将人带走了。

女眷这头,那拉淑娴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算是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尽数交予了她,自个儿则带着几个小的下去了。

王熙凤只慢了一步,没能拦住迎姐儿,因而只能一个人操持这些事儿了。好在她生性争强好胜,倒也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故而只面带笑容的忙活去了。

大房这头是淡定了,事实上也没啥好不淡定的。因着贾赦这些年来的各种作死手段,很是给他建立了威信。也因此,早在去年小年夜他告诉大房诸人,准备分家一事之后,所有人都信了,坚定不移的相信了。毕竟,这位是连王爷都能恁的人。

可比起大房的淡然,二房那头却是怅然若失。

分家了。

往后,他们再也不是荣国府的人了,而是所谓的贾府。若是想撑点儿面子,倒是可以借用珠哥儿的名头,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府。问题是,贾政会这样吗?他的脸面往哪里搁?所以,以后他们就是贾府的人了。

新宅子已经修缮得差不多了,主要是原也不差,先略微归整了一番,等开春以后再慢慢折腾好了。三进的宅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了。不过,要真说住不开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前边的倒座房住下人,前院用于会客。中间的正院给贾政俩口子住,宝玉跟着他们住东厢房,西厢房可以改建成书房或者闲置着也无妨。后头的院子就让珠哥儿一家三口住。至于庶子庶女们,则住到最后头的后罩房去。

这当然是指当下了,等往后孩子们都大了,倒也没啥要紧的。可以换个大些的宅子,也可以另外置办一个临近的三进宅子给宝玉住。至于庶子庶女们,当然是早早的打发出去了。

对于王夫人来说,没几年就可以用不着再看到庶子庶女们,的确不失为一件好事儿。可同样的,她还面对另外一个大问题。

薛家。

说真的,当年薛家之所以会留下来,主要还是因着有王夫人在的缘故。自然,那会儿贾母和那拉淑娴都有劝着留下来小住,可若非有王夫人这个亲姐姐在,薛家怎么可能会有脸面留下来?

可如今,荣国府分家了,二房要离开了,薛家还能继续留下来吗?

哪怕贾赦并未直接点过薛家的名,可去年间,他却是在贾母提过的,打算将梨香院、覃苑那一带全部推平了重建,弄个宅子和园子出来,给十二住。换句话说,贾赦已经是在赶人了,只是说的略微委婉了一点儿。

可惜,再委婉也没用,有心赶人和有心留人一样,只看面色就知晓了。薛家又不是那等子没眼力劲儿的人,哪里会不清楚他们也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了呢?

问题是,往哪儿去呢?

“姐姐,姐姐……”薛家太太哭着两眼肿成了核桃,荣国府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就算她只是客居在此,也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更别说打从一开始,就没人打算隐瞒这事儿。

分家,是必然会经历的事儿,区别只在于早晚而已,又不是那等子见不得人的事情,何苦隐瞒呢?

“好了,我知晓你那头也有为难之处,可我也没法子。这事儿太突然了,别看是去年间就说了的,可算算日子,统共也就半个来月时间,我又能如何呢?这不,连我们将来要住的地方都是老太太派人安排的,唉……”

长叹了一口气,王夫人伸手拍了拍薛家太太的手背,面上半是愧疚半也是做戏的道:“是个三进的宅子,据说还算不错。可你也看到了,我房里这般多的人,勉强倒是住得下,却是实在不好让你们跟着搬出去挤着了。”

“宅子倒是无妨,我……”薛家太太急急的开口,却被王夫人打断了。

“我知晓薛家有钱财有房舍,可这事儿真心不好办。妹妹,别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我也是没辙儿了。我倒是想有个大宅子,好方便安置你们,可……我又以甚么名目安置呢?以往是国公府,以后却是贾府了。”

一开始,王夫人还真的是在做戏,不过说到最后,却也是越发的伤感起来了。

从堂堂国公府,一下子变成了普通的人家,哪怕因着珠哥儿的缘故,还勉强可以算作是官宦人家,可这落差也实在是太大了。尤其宝玉的亲事尚未说定,哪怕她的心向着珠哥儿,可宝玉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好在,贾母看来是真的将宝玉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往后也只能盼着贾母长命百岁,好多照应一下了。

至于薛家,恕她无能为力。

薛家太太哭得帕子都换了好几条,她如今最大的问题压根就不是钱财,而是没有鼎立门户之人。薛蟠一走就是一年,期间除了刚离开的第二月送来了保平安的信外,竟是再无音讯。她一个寡母,带着宝钗这么个未出阁的闺女,即便在京城里有宅子,手头上有钱财,可贸贸然的搬出去后,后该如何立足呢?

见王夫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薛家太太只能暂且回去另想法子。可一回到覃苑里,见着宝钗,她便又落下泪来。

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来这京里!

宝钗唤人端了热水,亲自投了帕子给薛家太太拭去了眼泪,这才缓缓的开口道:“早先就说了要离开荣国府,娘却说外头没个鼎立门户的人,如今怕是不论如何都要走了。依女儿所见,倒不如就近寻一处小宅子,莫说三进,便是两进也使的。到时候,离荣国府也近些,离姨母家亦是不远,也算是有个照应。”

“宝丫头!在外头过日子哪里有这般容易了?”薛家太太好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听得这话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那……咱们再去求求大房那头?”宝钗叹息一声,依着她的性子是不愿意去求人的,可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薛家太太难过成这样。其实,她反而不担心出去以后的日子,哪个会闲的慌特地找他们家麻烦了?这是天子脚下,又不是那等子穷山恶水的地方。

“求大房?”薛家太太哭声一顿,半晌后,忽的下定了决心一般的道,“行,那我就去求求凤丫头!”

“能成吗?”宝钗并不抱太大的希望,虽说王熙凤一直掌着荣国府的中馈,可她依然不觉得对方有说动贾赦的本事。

准确的说,这天底下能让贾赦改变主意的,恐怕除了那拉淑娴,便只有宫里的那位了。

“成或不成都得试试看。”薛家太太苦笑一声,“就是不成,跟凤丫头打好关系,也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宝丫头你的事儿还没有定论,万一开春的时候,你当了郡主的侍读呢?到时候,免不了要拿荣国府当个依靠。咱们不求他们真的替咱们考虑,可至少不能让他们针对咱们。”

宝钗点了点头,面上却满是不确定,连眼底里都多了灰心丧气。

谁能想到,荣国府竟是说分家就分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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