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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自家人自己懂。王夫人完全可以肯定,贾政是绝对不会沾手此事的,尤其最近这段时日,宝玉终于被一天三顿的打法被弄怕了,很是下了点儿苦功夫念书。这档口,贾政铁定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宝玉身上的,指望他抽空教导薛蟠?那还不如她自个儿上呢!

那就珠哥儿了?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王夫人就很快放弃了。如果说,贾政是指望不上的话,那么珠哥儿就是她本人舍不得劳动了。想也知晓,就珠哥儿那羸弱的身子骨,那敏感的性子,除非薛蟠是个好拿捏的主儿,要不然这事儿铁定就是吃力不讨好的。

思忖再三,王夫人道:“我家老爷如今不过是个白丁罢了,教教宝玉启蒙还行,教导蟠儿,我怕反而误了他。珠儿倒是学识不错,可他是有差遣在身的,素日里也要常抽空教导小兰儿,恐怕……这样好了,我另给你推荐个人。”

听了前头那些话,薛家太太还有些不大高兴,毕竟王夫人言语之中的推托之词实在是太明显了。可听到后头,她有重燃了希望,当即急急的接口道:“是谁?哪个这般有本事?”

“还能有谁?当然是府上的大老爷了。”王夫人半是感概半是叹息的道,“你远在金陵城,恐怕对于京城里头的事情不大熟悉罢?那位赦大老爷哟,自打高中进士入了仕途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如今呀,他不单是世袭的一等将军,更是在圣上跟前挂了号的人,说出来都吓人,正一品的殿阁大学士呢!可不是了不得?”

其实,贾赦的事儿,薛家太太还是有所耳闻的,毕竟金陵城虽远,那也不是在犄角旮旯里。况且,薛家和贾家关系也算是近的,每年都会让管事的来往个几趟。故而,薛家太太知晓这几年荣国府大房的变化极大。可甭管之前知晓了多少,都没有听王夫人说起来那般令人震惊。

当下,薛家太太不由的望向一旁坐着的侄女王熙凤:“凤丫头,你倒是同我说说,你那公爹真有那般能耐?”

王熙凤倒是猜到了王夫人打算给贾赦寻个麻烦,问题是这种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儿,别说贾赦了,连王熙凤都不放在眼里。况且,她公爹是谁?那是能把整个京城翻过来的天字第一号搅屎棍,区区一个薛蟠罢了,就算再怎么不着调,能跟她亲哥比?君不见贾赦连她亲哥王仁都强行拧过来了,薛蟠?呵呵,但愿他的命够硬。

“小姑母,这旁的我是没法说的,单说我家琏二爷好了,他原本也是个不爱做学问的,结果愣是被大老爷教导得头一次就考上了同进士。按说每届只有头甲前三才能被点翰林,可我公爹随便一句话,就将我家琏二爷弄到了翰林院里。不单我家琏二爷,还有姑母家的珠大哥哥,我家的琮儿,隔壁府上的珍大哥哥。对了,就在去年年底那会儿,我公爹又将琮儿和璟儿都给弄到上书房去当侍读了。”

薛家太太的眼睛越瞪越大,听到最后,她两眼都快瞪成铜铃了。

别看王氏女素来没甚么文采,薛家又是个商户,可就算是个傻子好了,那也知晓甚么是翰林院甚么是上书房。

偏王熙凤吹上了瘾,犹嫌不够,又道:“对了,小姑母不如问问大姑母,宫里的娘娘也一样靠着我家大老爷呢。”

这话,说真的王夫人一点儿也不想接,可王熙凤既已经说出口了,她总不能当作没听到罢?当下,王夫人略显尴尬的道:“是啊,娘娘原早就被赐给了圣上,无奈一直没有名分。后来,大老爷去说了情,圣上都已经下令让娘娘晋升为贤妃了,结果老太太一席话下去,娘娘宫宴上出糗,从妃位被降到了嫔位。”

“还不止呢!”王熙凤方才倒是主动让王夫人说,听到这里,却是急急的道,“后来,娘娘好不容易怀上了龙嗣,我家大老爷又去求了,圣上当即就给提了位份,结果老太太夸了一番,娘娘就没了孩子……唉。”

薛家太太面上何止青青白白的,她都快脸黑如锅底了。

这些话说明白了甚么?除了贾赦确有能耐外,贾母的能耐也不小啊!!

“姐姐,帮帮我,求求您帮帮我!”薛家太太快哭了,“宝钗还在荣庆堂呢,您先使个人将她唤回来罢!我怕、我怕她出事儿啊!”

也许在薛家太太眼里,儿子要比女儿重要太多了,可她如今面对的并不是二选一的选择,而是她儿子好好的,只是前途渺茫,而她的闺女却是在生死边缘了!不得不说,因着王夫人和王熙凤说的太动人/吓人了,唬得薛家太太不停的打哆嗦,只恨不得立刻冲到荣庆堂把闺女从虎口里救出来。

好在,这也不算难。

王熙凤想了想,唤个丫鬟去荣禧堂寻迎姐儿,拜托迎姐儿将薛宝钗弄出来,并保证一定会有答谢。

这个想法倒是没错,不出一刻钟,迎姐儿便一蹦一跳的来到了梨香院,身后跟着的就是满脸不解的薛宝钗。

“人儿,我给带来了,嫂子打算怎么感谢我呢?对了,我用的借口是我爹找老太太有事儿,让我先带着薛家妹妹出去逛逛。可是哟……”长叹了一口气,迎姐儿幽幽的道,“我爹出门去了,恐怕要到晚间才能回来,这可咋办呢?”

“还能咋办?回头你就同老太太说,大老爷浑忘了呗!”王熙凤笑着拉过迎姐儿,指着薛家太太道,“先前都没怎么说话就被老太太打断了,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小姑母,皇商薛家的当家太太。”

“薛太太好。”迎姐儿笑眯眯的道,“看薛太太的面色,一定是知晓了我家老太太的过人之处罢?”

贾母的过人之处……呵呵,那可真是有够过人的。

不过,面对迎姐儿,薛家太太就算心里头格外不舒坦,也只能赔笑着道:“这就是大房的姐儿罢?在前头都没仔细打量,如今瞧着,可是标致得很。”

“再标致也比不得宝钗妹妹呀。”迎姐儿满脸的笑意,她原就长相偏喜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哪怕她并不是容貌最出众的那个,却是看着最讨人喜欢的。

果不其然,薛家太太就很喜欢。一面笑着搂过她,一面忙褪了手上成色极好的玉镯愣要给迎姐儿戴上:“这个你先拿去玩儿,回头等我归整好了行囊,再送你个更好的。”

这要是换做旁人,一早的就推辞起来了。偏那迎姐儿早先就得了王熙凤的叮嘱,只笑着道了谢,便接过玉镯套在了手腕上。她这番做派,若是落在存心挑刺的人眼里,自是不妥当了。只是薛家太太原就想依靠着贾家,对于迎姐儿这个长房唯一的姐儿,更是百般的客气。见她如此,非但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认为这是极为大气的做派。

又听王熙凤在旁嗔怪道:“瞧瞧,这才是真正的喜新厌旧呢。先前哟,还真是我错怪了大太太。”

薛家太太又好笑又好气的点了点王熙凤:“少了谁的也不会少了你的!放心,不单你有,连你家那姐儿的份,我也给备下来了。”

“那敢情好。回头我抱着我家鑫儿来小姑母这儿讨赏,对了,索性您一并将添妆也给了罢,左右早晚都是要给的。”王熙凤拿自己闺女打趣起来绝不手软,不过也是,这原也没甚么好避讳的,毕竟鑫儿到如今也才半岁多点儿的小婴儿,甭管说甚么都无妨。这要是把玩笑开到了迎姐儿身上,自然就是不妥当了。

“你家鑫儿多大?这就惦记上添妆了?”薛家太太无奈极了,“行行,你说了算,一切都由你说了算!”

几人笑闹了一会儿,只是薛宝钗却是至始至终不曾掺合进来,不是因着不好意思,而是她直到如今都没闹明白这是怎的一回事儿。先前在荣庆堂里,她正费尽心思的逗乐贾母,结果才一会儿工夫,迎姐儿就将她唤了出来,她还真当信了那理由,如今听来竟是随口瞎扯的?这也太不将贾母当回事儿了罢?

好在,薛宝钗原就是个有城府的人,即便在心底里腹诽不已,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的。见诸人都忙着说笑,她也跟着赔笑着,虽不插嘴,却也并不显得尴尬。

又一会儿,王熙凤笑着告辞了,顺便带上了迎姐儿。至于让贾赦教导薛蟠一事,她们几个说了铁定不算,还得等过会儿,让王夫人先同贾政支会一声,再让贾政去同贾赦商议。想来,贾政应当会愿意当这个传话筒的,毕竟教导薛蟠真心不是一件好活计儿。

——尽管,反过来说,被贾赦教导更不是甚么好事儿。

不过,王夫人还真就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哪怕她一心惦记着薛家的钱财,却也不至于盼着亲外甥没个好结果。尤其如今薛家到了京城,这天子脚下可不同于金陵城,要是薛蟠再闹出个甚么事儿来,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记下了此事后,王夫人只等寻个贾政心情好的时候同他说上一说,结果还不等王夫人开口,薛家就出事儿了。

仿佛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贾母作孽了,铁了心的要帮着证明贾母那可怕的乌鸦嘴。

这不,前一日贾母刚把薛家太太全家都夸了个遍儿,回头就出问题了。

薛家太太不是富态得很吗?当天晚上,也不知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单纯的不适应京城的环境,总之她是又吐又拉的,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消停过。直到天亮了,大夫来了,给开了药急急灌下去,她才勉强好受了一点儿。可到底年岁不轻了,又是周途劳顿的,这一下就给病倒了,整个人软弱无力,但凡吃的有味儿都一并吐了出来,不得不以只能拿米汤硬灌下去,才短短两日,就瘦了好几圈。

这也罢了,毕竟赶了近两个月的路,尤其最近天气还冷得很,像腹泻这种毛病也算是很常见的,因而一开始薛家太太并不曾往其他方面想,只叮嘱薛蟠和薛宝钗悠着点儿,毕竟相较于她这个半北方人来说,她的两个儿女却是实实在在的南方人。

结果,薛家太太这才略微好了点儿,薛蟠就从马上跌了下来。伤势倒是不重,却偏生正好给撞掉了一颗门牙。乍一看是不碍事儿罢,可这也算是破相中的其中一种,基本上就属于告别科举入仕一途了。当然,就薛蟠那德行,原也不可能过了科举。

问题是,贾母刚夸了薛蟠少年英才,前途无限啊!!

接连两件事情后,薛家太太怕了,唬得她脸色煞白的叮嘱薛宝钗,哪里也别去,甚么事儿也别做,像刺绣之类的活儿都拿得远远的,连屋里刚收拾好的摆件玉器都命人收拢了,就怕一不小心害了薛宝钗。

偏生,薛宝钗毫不在意,她总觉得这算是事有凑巧。要知道,薛家太太往日里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偏去年间为了薛蟠的事情很是愁了一阵子,哪怕事情了结了,薛家太太也一直不曾开怀过,后来更是连日奔波赶到京城,病倒也算是寻常,毕竟这又不是大毛病。至于薛蟠那事儿,薛宝钗更不在意了,就她那哥哥,能老实安生一点儿她就谢天谢地了,还考科举呢!做梦也不能这么做的。再说了,薛蟠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胡混,只是从马上跌下来,摔青了手肘,断了一颗门牙,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抱着这般想法,薛宝钗往日里做甚么,如今还做甚么。尤其她同贾府的几位姐儿处得很好,毕竟她性子圆滑,又有重礼开道,迎姐儿就不说了,单是卖王熙凤的面子,也不会故意跟薛宝钗过不去。至于跟贾母一道儿被“放出来”的探春,以及见谁都笑嘻嘻的小丫头惜春,更是在短时间内被薛宝钗收拢了。

这里头究竟有几分真心,谁也不清楚,可起码在明面上,薛宝钗受到了阖府上下的欢迎。

然后就轮到她了。

原是几个姐儿结伴在园子里玩,只是玩到一半,迎姐儿被王熙凤唤去帮忙了,惜春看到今个儿碰巧早归的小兰儿,说甚么也要闹着跟他一道儿玩。只转眼间,就只剩下了薛宝钗和探春二人,这时贾母使人过来唤了。

探春一个哆嗦,忙忙的找借口溜了。跟薛宝钗不同,探春对于贾母的“功力”那是深信不疑的,唯恐牵扯到自己身上,是半点儿都不敢往贾母跟前凑。

可谁让薛宝钗压根就不信呢?结果,这才刚走到荣庆堂呢,冷不丁的从顶上飞过一只鸟,一大滩稀稀拉拉的鸟屎就落在了薛宝钗头上。可怜的薛宝钗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遭,感觉头上有东西,忙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这一伸手,薛宝钗登时知道坏了,没等回过神来,脚下就一滑,整个人不由的摔了下去,正正好摔了个屁股蹲儿,疼得她眼泪狂涌。

若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可今个儿贾母之所以会去园子里唤人,就是因着贾敏带着儿女回娘家来探亲了。也因此,薛宝钗这出糗的一幕,刚好落在了跑到廊下看景儿的林家姐弟二人眼里。

时年八岁的林黛玉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方才还在同弟弟说话,冷不丁的瞧了这一幕,登时被唬了一大跳,半响才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姐姐……你还好罢?”

好不好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年仅四岁的林墨玉正应了一句话“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不愧是天字第一号搅屎棍贾赦的亲外甥,墨玉在最初的愣神后,旋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快来看倒霉蛋儿!有个人被鸟屎拉了一头,还摔了个大马趴!大家快来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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