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099章(1 / 2)

林老管家被友好的请到了前头客院里,虽说贾母等人怒气冲天,却也不至于跌份到为难一个管家,更别说本朝素有尊老的习惯,单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就不会太过于为难他。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为难与否完全改变不了已有的现实。

等“客人”被请下去了,就轮到荣国府一应主子们坐下来谈事儿了。不过,真正能够畅所欲言的也就只有贾母并贾赦、贾政了,倒不是不让那拉淑娴和王夫人开口,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俩是属于多说多错,还不如住了嘴当个老实的背景板。

“赦儿、政儿,你们倒是说说看,林家这是怎么个意思?”果然,贾母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两个儿媳妇儿,开口就是向两个儿子询问,全然忘了贾敏还在后头的暖阁里听壁角。

贾政因着先前的事儿,难得的对贾赦起了点儿敬畏,故而听了贾母这话后,只拿眼去瞧贾赦,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只听贾赦道:“回老太太的话,我觉得林家这就是推诿,也不知是因着咱们家不如往昔让他们失望了,还是另有旁的原因,总之林家就是纯粹寻个借口拿咱们逗趣!”

“政儿你说呢?”贾母道。

“老太太,大哥这话虽有些冲了,可也未必不是大实话。当初定亲时,咱们家是实实在在的国公府。可如今,老太爷走了,虽说圣上仁慈不会因此收了咱们府上的匾额,可终究……”贾政微微叹息着,并未将话说完全。

可纵是如此,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贾政未尽之言。其实,依着本朝律法,既然国公爷走了,匾额自该撤下,或者换成合适的才是。就说荣国府,如今真正应该挂上去的是一等将军府。可道理是一回事儿,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长青帝年轻时或许也曾雷厉风行过,可自打上了年岁,就愈发的崇尚宽厚仁慈了。就拿匾额来说,也不独独荣国府一家,像隔壁的宁国府,那宁国公贾演都去世几十年了,那匾额不还挂着?又譬如镇国公牛清、理国公柳彪、齐国公陈翼等,都是跟贾演、贾源同一时代的人,且传到如今,都已降爵世袭了。荣国府不是头一份,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份。可惜,匾额虽在,权势却不在了。

“你们的意思是,林家当初是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才跟咱们府结亲的?”尽管贾母心知这事儿极有可能是事实,却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哼,我家敏儿千好万好,配林家那哥儿原就是低嫁了的,他们竟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贾母气得几欲呕血,别看她素日里最在意的乃是次子贾政,可事实上像她这样的人多半都有娇宠女儿的习惯。真要比较起来,甭说贾政了,就连贾赦都远比贾敏这个闺女来得重要,可话却不是这么说的,对于贾敏这个最小的孩子,贾母才是真正捧在手心里娇养着的,且儿子们要奔前途,女儿却无需这般,只要精心养着,教导管家理事的才能,再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不图富贵只求一世安康如意。

可就是这么个心头肉掌中宝,如今还未出嫁,就被人嫌弃成这般。一想到林家是看在已故老国公的份上才同意了这门亲事,贾母甚至都想直接带人杀上门去。也是在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为何当初王夫人受了委屈,王家老太太会带着两个儿媳妇径自杀到荣国府来。凭良心说,贾母真的很想学一学王家老太太!

“林家确是欺人,可老太太,如今却不是生气的时候,而是该仔细盘算一下,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贾赦方才倒是极为生气,可一来他早先就得那拉淑娴的提醒,有了心理准备,二来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京城里还有甚么人家,适合说给他妹子。

嗯,东平老郡主的小孙子就不错的,就是年岁略小了点儿,仿佛明年才能及冠,那却是要比贾敏小两岁了。西宁老郡主的三公子也可以,今年应当是二十五或者二十六了,缺点是他的嫡妻在两年前过世了,好在膝下只两个闺女,倒是问题不大。还有缮国公家的长子,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只眨眼工夫,贾赦便罗列了一堆的未来妹婿人选。还真别说,贾敏的行情并不算差,这里头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四王八公也不知道造了甚么孽,庶女倒是不少,嫡出的姑娘家,就贾敏这一代独独只有她一人,就是往下一代,姑娘家也极少。甚至不止四王八公,连十二侯的情况也类似,君不见贾母娘家弟弟保龄侯爷就生了三个嫡子,当然庶女是肯定有的,问题是人家不稀罕呢。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贾敏如今年岁大了,又被退过亲,想要再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难。况且,贾赦自认为也不算苛刻,就算是让贾敏当继室也无妨,当然前提是原配千万别留下嫡子来。

“赦儿,你说该如何是好?”这会儿,贾母也已经冷静下来了,毕竟这事儿关系到贾敏的终生幸福,比起怨恨,贾母更希望能平和稳妥的处理此事。

然而,贾赦却道:“老太太,我说话难听您别介意。林家都这番态度了,咱们府上难不成还要纵着他们吗?敏姐儿这般出众,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与其让她嫁过去给人伏低做小,还不若趁着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果断的退亲另寻出路。就凭咱们府上的脸面,还愁寻不到好人家?”

这番话一出,贾母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半响都没有开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贾赦的回答并不得贾母的心,况且在场之人都不傻,哪怕迂腐如贾政也看出来了。当下,贾政拿手肘捣了捣贾赦,压低了声音道:“大哥,您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贾赦原本心情就很不好,之所以能平心静气的先给贾敏寻后路,是因为他打算在贾敏出嫁以后,再寻林家的麻烦。可被贾政这么一说,倒好像他纯属添乱似的,登时就炸了,“贾政!你弄弄清楚,如今是他林家欺上门来!哼,要是如今敏姐儿已经嫁过去多年都生儿育女了,这口气不忍也得忍了,可她还没嫁呢!”

贾政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赶紧悄无声息的往旁边挪了两步。

“还没嫁就摊上这样的事儿,分明就是老太爷在天有灵保佑敏姐儿!这幸亏还没嫁呢,真要是嫁了,那才是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拍不得。就跟你媳妇儿似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贾政只无语的抬头望向横梁,他就知晓贾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结果还真就让他给猜着了,偏生他还不能梗着脖子跟贾赦较劲……

“老大你又浑说甚么?”贾母终于看不下去了,冷哼道,“说你妹妹的事儿,你扯到政儿身上作甚?再说,林家那头并未表示要退亲。”

“是没说要退亲,可也没说要成亲罢?就这么不好不坏的硬拖着,算个甚么事儿!要是他真有明确的理由倒是罢了,左右咱们还能说出去应对一下。可老太太,您说方才那三个理由是甚么意思?这般牵强,简直就是明摆着看咱们府上不如从前了,故意踩上来的!”贾赦愈发气恼了,只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气林家的做派,还是更气贾母的无作为。

“敏儿是我的心头肉,我自不会由着旁人欺负了她。”贾母心知贾赦的性子,况且如今正事要紧,她也不会跟贾赦置气,因而只冷着脸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才拿眼看向贾政,示意他开口。

见贾母的目光望过来,贾政只暗暗叫苦。其实,真要是由他来说的话,自是坚持孔孟之道,正所谓烈女不侍二夫,虽说贾敏尚未出阁,可三媒六聘皆已成,若不是当年荣国府贾代善忽的故去,只怕贾敏早已嫁过去了。也因此,从道义上来说,贾敏已是林家妇,他又有何等脸面劝贾敏另嫁他人呢?可他也明白,真要是这般做了,却是将嫡亲妹妹的幸福视若无睹了,且见贾赦方才那般言辞却并未得贾母一句呵斥,便知贾母其实还是极为在意贾敏的……

“敏姐儿之事应当由老太太您来做主,不论结果如何,身为儿女的我们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最终,贾政只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谁说不会有意见?我就有意见!”贾赦梗着脖子冲着贾政怒吼道,“那是咱们的亲妹子!统共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小妹子,你忍心看她嫁过去以后被人轻视糟践?她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姐儿,若不是老太爷疼宠,生怕她往后日子过的不顺心,就是送入宫里也使得!林家黄口小儿,真以为成了探花就能耐了?我老泰山当年还是金科状元呢!!”

贾政默默的伸手抹了一把脸,贾赦情绪太激动了,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反正我不会让敏姐儿嫁到林家去的,咱们家的姐儿,就算是庶出的也是金娇玉贵养大的,由不得旁人这般作践!”贾赦到底是一家之主,尽管头上还有个贾母,可若是他坚持如此,纵是贾母也没法子,至少不能对贾赦硬着来。

果然,贾母在沉吟再三后,道:“赦儿这话也有道理,虽说咱们府上大不如前了,却也不曾沦落到任凭外人作践的地步。小小的一个林家罢了,若咱们被林家欺了都不敢吭声,那往后旁的阿猫阿狗是不是都能在咱们头上耀武扬威了?”

荣国府并非败落了,只是略不如前了。荣国公贾代善过世不过才四五年,其旧部皆在,至交好友也俱是念旧之人,更别说因着姻亲众多,荣国府远没有到任由宰割的地步。当然,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林家太弱了,假若今个儿糟践荣国府的是某位皇子,那就没甚么好说的了。

因贾母和贾赦态度坚决,贾政纵然心头有再多的意见,也只能默默的咽下了自己的想法,用沉默来应对一切。至于那拉淑娴和王夫人,则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发表过任何言论。

“罢了,就先散了罢,左右甭管甚么事儿都得过了年关再说。”顿了顿,贾母忽的想起一事,“等等,赦儿、政儿,你们可曾记得林家那哥儿是何时入官场的?”

贾赦愣了愣,遂道:“是老太爷故去的那一年。老太太您忘了吗?林家那头急着要去扬州任职,偏老太爷一直病着,又因着敏姐儿年岁也不算小了,便同意了加急办亲事。没曾想,老太爷终是没等到那一日,林家哥儿是在送老太爷出殡后,匆匆带着家人远赴扬州的。”

“是了,那就是第五个年头了。”贾母喃喃的道,半响才向诸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去。待诸人都离开了荣庆堂,贾母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是落寞哀伤的道,“敏儿,你出来罢。”

……

……

不提荣庆堂里的哀伤,却说贾赦和那拉淑娴回到了荣禧堂后,贾赦又结结实实的抱怨了一大通,听得一旁忙着吃点心的十二频频向他翻白眼。偏贾赦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甚至从未想过要防着十二,只顾着抱怨林家和他那蠢弟弟。

那拉淑娴倒是看到了十二那大大的白眼,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当下十二就老实了,低下头掂了块点心吭哧吭哧的磨牙。

“老爷,您先别急着抱怨林家,我倒是认为林家也是有盘算的。”那拉淑娴从葡萄手中接过了茶水,亲自为贾赦斟了一杯茶,送到了他手上后,才缓声道,“老爷您就不奇怪,为何我娘家老太爷忽的就辞去了上书房先生之职?”

“不是因着要教导琮儿吗?”贾赦下意识的接过了茶盏,怔怔的看着那拉淑娴,半响才感觉到烫,忙把茶盏放下,甩了甩了手,“不对,也许是因着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利索?”

一旁的十二见那拉淑娴的注意力在贾赦身上,忙趁机多翻了俩白眼,并在那拉淑娴看过来之前把头埋进点心碟子里,心下暗道,蠢爹不愧是蠢爹,就算一开始蒙对了,也能自个儿将正确答案改错。

“是有这两方面的缘由,可惜最关键的却是在别处。”那拉淑娴微微一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十二的小动作,一个转身顺手将十二面前的点心碟子顺了过来,放到了贾赦跟前,“这个关键就是……今明两年或许会出大乱子。”

“这跟敏姐儿有甚么关系?”贾赦愣住了。

见蠢爹如此不开窍,又见点心碟子被亲娘拿走了,十二以头抢地,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可惜的是,甭管是蠢爹还是亲娘都没心情理会他。

“跟敏姐儿无关,却跟自家的兴衰有关。”更准确的说,是跟性命有关。那拉淑娴没敢把话说的那么过,毕竟太子如今并不显颓势。事实上,哪怕一切真的依她前世那般,太子至少在这几年还是很风光的,初次被废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反而因着不到三个月就被复立,让诸多追随者产生了太子实乃真命天子的错觉。

照这么想想,其实最坑的并不是太子,而是当今圣上。

那拉淑娴苦笑一声,见贾赦依然愣愣的看着自己,只挨着他坐下,轻声细语的说起了经过些许修改的张家之事。

尽管真相是那拉淑娴想尽法子让张家老太爷放弃了上书房先生一职,可这并不妨碍她悄悄的偷换概念。况且,她的说法其实跟事实也相距不远,毕竟若非张家老太爷原就起了离开官场的心思,就她那一两句劝,压根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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