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_第121章 貌合神离_免费小说阅读_久久小说

第121章 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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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刑部到底呈报上去什么结果,容与似乎也不甚关心。早起命林升研墨,自在房中临了半天字帖,反反复复写了几张,只觉得最后完成的那一副还不算太坏,因记起沈徽说过想要他的字,便静待墨迹干透,方将那页纸封好预备等他归来献上当做礼物。

又看了会子书,直到傍晚时分,前头才摆好饭,忽有下人来报,“府门前停了一辆八宝簪缨车,不知主人什么来历,只那随侍的倒很是倨傲,说请大人移步前去迎接。”

林升听见这话,先叱了一声,“什么人?敢摆这样大架子,大人正用饭呢,不必理会,且让他侯着去罢。”

话说完,却见容与已站起身往外去,林升忙小跑着跟上,一面低声奇道,“是哪个人这样轻狂,别说让大人亲自去迎了,就说堂而皇之登门已是犯了忌讳,没听说万岁爷临走时特意吩咐过,不许他们来打扰大人吗?”

容与不停步,回首看他一眼,“还记得我昨日说过的话么?”

林升满眼费解,仔细回顾了半日,心下蓦地一惊,“该不会是……是太子爷亲自上门来寻您?”

容与笑了笑,“是否东宫驾幸,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结果不出所料,车里端坐着的正是当朝太子沈宇,他只着一身常服,随扈人马亦不算多,摆出轻装简从的态度。只是到底不方便公然现身,便掀开帘子,露出一张俊美修颜,那冠玉般的脸上还附带了一抹堪称完美无暇的微笑。

“多日不见,厂臣在府内休养得可好?孤想念厂臣得紧,今日是专程来接厂臣荣返的。”

储君年少风致,言辞彬彬有礼,若是不知道底里的人乍见,恐怕也不得不由衷赞一句礼遇臣僚,这君臣二人定是相处得十分融洽。

容与一早算到会有这一幕,颔首笑了笑,方施礼道,“恭请殿下金安,臣一切都好,劳殿下挂怀,何以克当。”

沈宇伸手,实实在在地扶住容与双臂,一触之下登时发觉对方居然借力直起腰身,眼中掠过一丝不满,旋即却消散,依旧笑容湛湛道,“什么克当不克当的,厂臣是朝廷股肱,前次遭人诬陷,以至解了机务差事离宫休养,这些日子当真是受了不少委屈。今日刑部会审结果已出,证实那罪名纯粹子虚乌有。孤阅罢折子,也是深感愧疚,只为孤治下不严,竟让厂臣蒙冤,心里是悔之愧之,所以才想着亲自来赔罪,也好迎你回去。”

一国储君亲至,虽未下车,然而一番口惠也足以让人诚惶诚恐,容与起手再揖,“殿下恩典,臣万不敢当,更觉惶恐。”

沈宇微微一笑,抬眼打量他的面色,片刻之后已发觉,容与脸上神情并不如他嘴上说得那般惶惶,不由在心里哂笑,反正都是作态,那便端看谁的态度更坚决从容。

“厂臣这样说,就是怪罪孤未能及早查明真相?孤年纪轻,阅历不够识人不明,又些刚愎自用,总以为都察院上疏参劾一定非同小可,必定要查个明白。却没想到这些酸儒惯会捕风捉影,实则却是包藏祸心。孤已下旨,着北司将上疏二人革职查办,势必要还厂臣一个公道。天理昭昭,绝不能在孤这里有偏疏,还请厂臣切勿寒心,务必要相信孤才是。

“更有一则,孤今日来,正是为诚恳求教。”沈宇扬起脸,满面和悦的再道,“父皇离京,虽留有辅臣,但平心而论,满朝文武哪个能及得过厂臣?就说批红罢,这几日下来孤已觉得力有不逮,愈发明白前朝内廷真是没有一日离得开你。这样,还是随孤回去,大事小情有厂臣从旁指点,孤便觉得安心踏实得多。”

司礼监掌批红大权,且此事向来都是掌印亲力亲为,沈徽连秉笔都信不过的,只交给容与一人负责。要说那般文山文海,的确是够少年人忙乎一阵,是以这话不算虚,可也算不得实,只为字里行间的意思并不在于为储君分忧,而是在于回宫,可回去了,就能更方便拿捏他的错处不成?

沉默有时,两个人心思俱都千回百转,不免互相对视了几眼,容与含笑道,“殿下折杀臣了,实不敢当,有什么话殿下只管吩咐,臣无有不从。”

沈宇闻言,顿时喜笑颜开,“甚好,那么就请厂臣移驾,同孤一道返回禁中。”

林升在一旁听着,早就满心警惕,这会儿更直觉有异,却苦于不知用什么法子推却,急急忙忙之下只插了一句,“大人,那晚膳可还没用呢……”

沈宇听了仰头大笑,“幸好还没用,孤已命人在报本宫中设宴,特为给厂臣接风洗尘,以贺清白昭雪,厂臣千万辜负孤的一片心意啊。”

既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行动只会显出无礼,周遭尚有许多东宫卫环伺,被众人看在眼里,日后只怕不好交代。容与没犹豫当即应了,回身吩咐备马,“请殿下稍待,容臣换过衣裳,再为殿下护驾。”

趁着更衣的功夫,他交代林升速速传信给卫延等人,命他们今夜务必盯紧刑部衙门的动静,若有异常不管多晚即刻来报。

只叹小半个月的赋闲生活就此结束,回到禁苑,见报本宫中果然安排了一桌丰盛宴席,容与打眼一扫,只见那桌上的菜色有一多半都是他素日喜欢吃的。

沈宇不光功课做得足,笑容也一派谦诚,还未动箸,先起手举杯,“这酒当做是孤赔罪也好,为厂臣压惊也罢,总之孤先干为敬,厂臣随意就是。”

容与忙谢过,也饮尽杯中酒。两人复闲聊起别的话来,沈宇并不大提朝中近来所议事项,只一味扯些有的没的,谈笑风生,从时令气候到京中风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看样子似乎心情甚好。

无论如何都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容与只在暗地里疑惑,沈宇如此做作,倒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于是愈发小心应对,不多时听沈宇话锋一转,神色也黯了一黯,“有件事,说来颇有几分棘手,孤拿捏不准,很想要请教厂臣。”

容与摇头,“殿下言重,岂敢当这请教二字,臣洗耳恭聆。”

沈宇摇摇头,遗憾的叹了口气,“日前礼部上了个题本,言道依本朝祖制,历来有母凭子贵一说。如今孤为储副,那么生母循例应追封为后。且本朝国母之位虚悬,待父皇百年之后,共寝之人便该是母妃。”

顿了顿,他蹙眉,含着探究目光,“这话其实不算错,可孤却不敢在父皇面前提及。便是现下孤享有监国之权,也一点不敢擅专。厂臣是知道的,孤这个位子得来不算名正言顺,原本就是大哥让出来的,大哥无过,又居长,还该算作正统所系。孤忝居东宫,每每思及心内惶惶不安。更有孤一出世就累及母妃,连一日人子之责都未曾尽到,这也是孤毕生憾事,若能为母妃做点什么,孤心中也能得些慰藉。可父皇的态度……孤不敢去想,也轮不到孤去想……只好想请教厂臣,你一向都最清楚父皇心意,关于这个提法,父皇究竟会不会恩准?”

他说完,目不转睛盯着容与看。眼神像是满含期待,可终究年轻了些,不能将那份期待演绎出饱满世故,神色自得自怜间,微微流露出一点清冷的讥诮。

沈宇是故意的,先慧妃冠以后衔是迟早的事,只要东宫不易主,便如同板上钉钉。即便沈徽暂时不予理会,日后沈宇继位照样可以加封。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话题,而是帝后死后合葬,他是在用这个方式提醒容与,只有他的母亲才有资格在地下和沈徽携手相伴。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夫妇合葬算得上了不得的大事。可惜年少的太子还是不懂容与,经历过穿越,两世为人,他对灵魂存在自是不复怀疑,既然灵魂可以是自由的,那么如何安置注定腐朽的肉身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沈宇用这个来试探,意在打击,他想看到他伤神失落,怨愤羞惭。心下微微一沉,他应该已清楚感知到沈徽和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

容与装出认真思索的模样,半晌点点头,“臣以为,此事于情于理都该如此,殿下不必顾忌,只管按心意向皇上陈述己见就好。至于皇上作何批示,臣不敢贸然揣测,但一定不会因此对殿下有任何不满。”

沈宇微微挑眉,按捺不住听到这番回答心头涌上的惊讶,“那便好,承厂臣指点,孤明白该怎么做了。果然如孤所言,如今内外事可都离不得厂臣。”

又闲话了一会儿,眼见着月移中天,侍立在侧的邓妥上前欠身,“殿下,天色不早了,明日要早朝,朝罢还要筵讲,殿下还是早点歇息罢。”

沈徽方才唔了一声,像是还不尽兴似的,“这么着啊,厂臣确也该乏了,还是孤不够体恤,只管拉住你说个没完。今日就到这儿,明日起厂臣依旧领批红之权,有什么要事待晚间咱们再行商议便是。”

好容易延捱完这场宴席,容与前脚才出报本宫,守在外的林升已箭步窜上来,压低了声儿道,“刚接了卫档头的信儿,说大理寺的人将那姓卢的商人提走了。”

心里一阵发寒,原来当真是有后手,容与凝眉问,“可有太子手谕?”

林升摇头,“那姓卢的原本已放回家,却是一个时辰前被带走的,大理寺并没出示任何手谕,只说他诬告朝廷官员,要即刻锁拿下狱,更要依国法从重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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