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借女人的钱(2 / 2)

这是胭脂听到的最后一句对话。

麻醉药的药力涌了上来,她连拔腿就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行清泪滑下眼角。

死去的娘亲啊……你的胭脂恐怕要来地府与你相聚了……

倘若有机会爬出墓地,她定要在自己的墓碑上,用指甲刮出八个血字——此人死于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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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梁金与西南的一个小部落打赢了账,领命的是突然冒出来太子。

使臣进京,献玺称臣。为此顾青尘忙得脚不沾地,接连两个月,上朝退朝都要用轻功飞来飞去,上演一出天外飞仙。

皇上这个月将抚恤三军一事甩给他,月末又觉得他不够惨,于是又将犒赏三军之事也一并甩手……朝中有识之士都说皇上这是在放权,有意栽培指挥使大人,可千柳只看到了顾青尘双眼乌青,脚步虚浮,惨不忍睹的一面……

只可惜千柳对政事一窍不通,便是想要帮忙,但估摸着自己这门外汉凑过去反而要添乱子,只好耐着性子等他忙完,燕小李也不见人影,期间做做拿手的点心吃食过去慰劳则个,其余时候,都陪了胭脂。

庭院深深,落英缤纷。

“你已经决定好了?”荼蘼看着那立在窗前的女子,问道。

女子背对着她,应了一声。

只那一抹背影,便胜过人间美景无数,仿佛从六朝烟水中捞出来的一片剪影,笔墨难画其风流一笑。

“这世上有情有义的男子虽然少,但也并非没有。”荼蘼道,“胭脂姐,你又何苦重回风尘,去滚那一圈。”

“只因奴家已经看透了。”胭脂含笑望天,道,“这世上的男子无论老少贵贱,其实都一根样子。少年郎喜欢豆蔻貌美的女子,老匹夫也喜欢豆蔻貌美的女子,一个女人若是占了年轻又占了美貌,便占尽了天下半数男子。倘若她性子再温柔体贴些,懂得察言观色些,那这天底下的男子便都逃不脱她的掌心。”

说到这里,胭脂转过身来,对荼蘼勾唇一笑。

但见飞花三两片,掠过她的鬓角,落进她的眉心,却再也添不进一丝媚色,因为她本身已经媚到了极致。

她立在窗前,就仿佛用胭脂染红的一枝白梅花,从媚色中透出一种志存洁白的孤高,却无奈……颜色已污,再也无法遗世**。

“可那又如何呢?新花催旧花,再美的女子也会老的,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一个男子身上,年轻时被他亵玩,年老时被他嫌弃,这样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男人,究竟好在哪里呢?”胭脂抬起手,任由那一片飞花落在掌心,淡淡的说,“与其信这世上薄情汉,奴家还不如信自己,与其将命交给那些动不动就移情别恋的男人,奴家还不如用这条命去争一个花魁的名头!从此财源广进,爱置几处田产就置几处田产,爱买几个小倌儿就买几个,爱哭便哭,爱笑便笑,何须守那三从四德,看那臭男人的脸色!”

说完,胭脂将那片飞花紧紧一握,就好像掌心躺着的不是花瓣,而是她自己的命运。

次日,她拜别荼蘼,孑然一身的去往万花楼。

老鸨哪里能将她与当年的丑丫头联系到一起,听说她要在此次挂牌,当即露出天上掉馅饼的表情,不但将她宝贝乖乖的叫着,还将最好的一间院子给她空了出来,末了,搬出名册,不停的给她选名字,从傲雪到梅姬,一个数到另一个,却不想这绝色女子素手一抬,便落在了一个名字上。

“这名字……俗气了些。”老鸨皱眉。

“不妨,大俗大雅,奴家便要这个吧。”胭脂微微一笑。

按在指下的名字,正是……胭脂。

十月,点花魁。

重阳佳节近,赏菊会一场连着一场,有文人***客相伴而游,一路赏来一路诗,有闺阁中的小姐们翩跹花畔,只拾落英不忍摘,但若要提那最繁华的一场,当属那花街柳巷的点花会。

会上,各家花楼,各处画舫的姑娘们会手捧一瓶菊花,娉婷而出,供人赏玩。

那菊花,自然是名品荟萃,十丈垂帘掩映着西湖柳月,红衣绿裳后跟着凤凰振羽,又并着黄石公与玉壶春,太真含笑与**寒秋,当真是乱花迷人眼。

而那美人,却也是个个不俗,一颦一笑,各有各的风流。行走时娉婷如柳,含笑时人比花娇,与那名花交相辉映,一时间花非花,雾非雾,叫人分不出到底是花比人美,还是人比花娇。

是时,达官贵人,豪商巨富云集此地,赏花赏人,最后,常常是一掷千金。

“此为绿翠馆的清倌人,玉柳儿。”台上鸨儿拉着一名捧黄莺翠的豆蔻少女,向众人笑道,“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哪位东君肯为之梳弄?”

那少女生得很有几分姿色,更兼弱柳扶风之态,很快便有一名豪商为她举了牌子。

可真正的大鳄老饕,却依旧不动声色的茗着茶。

这些惯于弄尽风月之人,自然知道压轴的总在最后。

千柳混在他们当中,一身寻常男子打扮,戴着一顶斗笠,黑纱垂下,挡去了一张清丽灵动的脸。

帮人帮到底,胭脂不能输,关系到荼蘼姐的幸福,她是来助胭脂一臂之力的。

须知这花魁也有品级之分,具体说来很复杂,但是身价绝对是最重要的一项。

“此为万花楼的胭脂姑娘!”随着一阵喧哗声,一名手捧青花美人瓶的女子袅袅登

台。

便是那些阅尽千帆的老饕客都为之咋舌,更何况是那些寻常男子。

墨荷开在瓶口,那女子莲步香风,一身白衣宛若用千瓣白梅织成,唯领口对襟一对红梅花,脸上没有一丁点儿清倌儿的羞涩局促,却也没有红姐儿的谄媚讨好,硬要说的话,倒似股六朝烟水洗出的倦容。

风尘女子千千万,但能当上花魁的却屈指可数。

或烈或真,或媚惑或天真,每个花魁身上都有一种独一无二,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胭脂的倦,便是她独一无二的味道。

千柳刚要出价的手缓缓放下,她想,兴许用不到她出场,胭脂只靠自己,便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便欲转身离去。

蒙她所救,一见投缘,只可惜一个志在勾栏,一个有意走马天涯,道不同,难相见,就此别过,也不知道余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千柳一边唏嘘,一边转过身。

然后,她看见一张英挺的脸。

他看起来清瘦了一些,目光却更加沉稳,整个人立在那里,就像一把磨锋利了的名刀,让人不敢逼视。身上铠甲未卸,披风未解,连脚下的狼都蒙着一层灰,看起来,来得十分匆忙……

当年的俊雅小白脸啊~~残了!!

“顾青尘,你怎么来了?”千柳虚假笑笑。

顾青尘深深看她,良久,才洒然一笑:“来见你啊。”

他笑得阳光灿然,身后,一群腰间按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冲了进来,半数奔到顾青尘身后,随时准备听候差遣,半数将赏花厅围了起来。用一种如狼似虎的目光打量着在场之人。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点花会顿时变成吊丧会。

达官贵人个个脸色苍白,跟死了一百次亲爹似的。再无人敢大声喧哗,只在私下里交头接耳,讨论着到底是哪个屁股不干净,把锦衣卫给惹来了……

台上,被人遗忘掉的胭脂面露尴尬之色。

台下,千柳比她还要尴尬,锦衣卫什么人,监察百官,抄家灭门,有心仕途的,有哪个敢在他们虎视眈眈下千金买妓?

“顾青尘……事已至此,请你负起责任。”千柳无奈指了指台上孤零零的胭脂,“买了她吧。”

顾青尘顺着看过去,脸色极其难看:“搞没搞错?本大爷又不喜欢她,干嘛买她啊?”

“又不是让你真买。”千柳道,“只是让你开个价。”

开了价,就代表顾青尘和下面那群人一样,也是来赏花点妓的,如此便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大家各买各的美人,只是……

“四两。”顾青尘抬抬手,声音回荡在赏花厅中。

千柳觉得自己的瞳仁都放大了……

整个赏花厅变得鸦雀无声,唯有数人被茶水呛到的声音……

四两啊……

只怕点花会自创始到今天,就没出现过比这更低的价钱……

“混蛋!你是不是来砸场子的啊!”千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怒道。

顾青尘眼神游移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温热的呼吸吐在她耳中:“本大爷来得匆忙,身上只带了四两银子啊!”

那一刻,千柳真的想要趴在地上,小口小口的呕血。

紧接着,赏花厅中的达官贵人们也回过神来,他们为难的对视一眼,拿不准上头那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他是来玩的嘛……这四两是什么意思?说他是来砸场子的嘛……不过是一家青楼妓馆,他想砸,动动嘴巴皮子就够了,连手指头都不用动弹一根。

千柳掩面哀号,然后拽过顾青尘的袖子,欲哭无泪道:“你再喊一次价……喊一千,银票我有,我借给你!”

“开什么玩笑?”顾青尘敲着她的脑袋,压低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怒意,“借女人的钱逛青楼,想要本大爷颜面扫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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